我离开了那个现场。父亲的形象彻底在我心中幻灭。不,或许应该说我对父亲薄弱的杀人意志感到失望。父亲终究也是杀不了人的。
我搭计程车回家。过了两个小时之后,父亲才回来。当时,我躺在睡铺中,却还没睡着。
回家的父亲喝着啤酒,不时哼着歌。
迎接那个荒唐可笑的结果之后又过了十多天,暑假便结束了。这个夏天没发生过一件好事。不但被江尻阳子甩了,还见识到了父亲愚蠢的一面。好久不见的同学看到我晒得比任何人都黑着实吓了一跳,但这一身古铜色不过代表了一段痛苦的回忆。
父亲在那之后又变得经常外出了。只不过,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外出的目的和之前完全不同。父亲总是高高兴兴的,注意服装仪容,而且没再带那把菜刀出门。
彻底被志摩子吃定的父亲,摇身变成了她上班酒店的常客。我从父亲带回来的火柴盒知道了这点。与其说是感到生气,反而更觉得可悲。
一心以为和志摩子重修旧好的父亲,整天眉开眼笑,假日好像也都和她见面。我想起几年前和他们一起去银座时的情景。父亲受到那么惨痛的教训,却完全没有学乖。
这样的状况持续了两个月左右之后,某个星期六,我一个人弄泡面当午餐。我打开早报的社会办,一边侧眼看报,一边将面条送入口中。我很喜欢看社会新闻,特别是杀人案件,不论是多么小的报导,我都会仔细阅读。
那一天的社会版里没有杀人案的报导。不过却刊登了一则学生在学校跳楼自杀的消息。我起初侧眼读着,接着停止了吃面,随即将报纸拿在手上。我的食欲瞬间消失无踪。
那间学校是江尻阳子念的高职,而跳楼寻死的正是江尻阳子本人。
事情似乎是发生在放学后。在傍晚六点半社团活动之前,一切都很平静。晚上快七点的时候,几乎所有学生都回家去了,校园里没剩下几个学生,而还留下来的人正好目击到事情的经过。他们看到有人从对面校舍的窗户往下跳。
那是一栋四楼高的校舍,江尻阳子从四楼的窗户跳下来,摔落在水泥地上。
尸体的头盖骨破裂,脸部遭到强力撞击,光看尸体根本无法辨识出死者是谁。不过从死者身上的学生证得知,她是一年级的江尻阳子。在调查教室之后,并没有发现类似遗书的物品。
我反复看了好几次那篇报导,怎么也无法相信。我无法想象,那个深深吸引我的开朗的阳子,竟然会烦恼到想要寻短。
我的心情陷入无尽的悲伤。虽然失恋很苦,然而和江尻阳子一同度过的时光依旧是我重要的宝物。无论是在上课或是一个人的时候,我总是不厌其烦地、一次又一次地在脑中回想起关于她的一切。她的笑容总是填满了我的心。
我也很在意仓持,但是我尽量避免想起他,因为他的出现会成为快乐回忆中的唯一污点。
阳子死亡两个星期后,有一通电话打到我家来。由于父亲不在家,于是我接了那通电话。
“嗯,请问是田岛家吗”感觉上是一位年长女性的声音。
“是的,不过我父亲现在不在家。”
“不,我要找的不是你父亲,而是一位名叫田岛和幸的人,请问他在吗”
“我就是。”
听我这么一说,电话中的女性发出“噢”地一声。
“我姓江尻。我是江尻阳子的母亲。”
“啊”事情太过突然,让我说不出话来。
“请问,你知道阳子的事吗”
“嗯,我知道。我们一起打工。”
“不,我要说的不是这个”她欲言又止,大概是难以启齿吧。我察觉到她想要说的事。
“如果您要说的是自杀的话,我知道。我在报纸上看到了。”
“噢,果然。”她只说了这么一句,又沉默了。感觉她好像在犹豫什么。我不知道她会说出什么,因而感到不安。
“嗯,我想跟你谈谈有关阳子的事,可以吗”她的语调生硬。我知道她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才打电话来的。
“可以是可以,什么事呢”
“这个我想要当面跟你谈。我有很多事情想要问你。”
“哦”
听到她这样说,我实在感到忧心,但是我还是回答:“好吧。”她问了我家的住址:“不知道等会儿是否方便登门拜访”那时是晚上六点多,我回答:“可以。”
挂上电话后过了四十分左右,她出现了。鹅蛋脸和大眼睛与阳子神似,不过阳子母亲的眼角有点下垂。
父亲还没回来。这个时间他要是不在家,一定会在外面吃过饭才回来。不用说,和他一起吃饭的人自然是志摩子。
管理员室里放着简陋的沙发。我请阳子的母亲坐下,自己坐在管理员专用的椅子上。
“我听阳子提过你的事。说在打工的时候经常受你的照顾。”
“哪里,我才受阳子的照顾。”
“其实我今天来,是有件事情想要请你老实地回答。”阳子的母亲低着头说。“你和阳子是不是在交往”
“您是说我们是不是男女朋友的意思吗”
“嗯,是啊。”她的眼珠往上看着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