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用什么名义”
“名义就是他们反抗原来的总督,因为他仍是钦命的官员。接着,这位司令借着一个月的屠杀、劫掠和恐怖统治,使他自己成为新任总督。我原来有六个儿子,其中五个死了死法各异。我还有一个女儿,我宁可她现在也死了。我能安全逃离,只是因为我太老了。我来到这里,新总督完全不把我放在心上。”满头白发的他垂下头来,“但是他们将我的一切全部没收了,因为我曾经出力赶走那个叛变的总督,损及了舰队司令的战功。”
马洛坐着默然不语,等了好一阵子,然后才轻声问:“您的最后一个儿子现在如何”
“啊”巴尔露出苦笑,“他很安全,他用化名投到司令麾下,如今是总督私人舰队的一名炮手。喔,不,我从你眼中看出来了。不,他并不是一个不肖的儿子。他只要有时间就会来看我,并且带来他能找到的各种物资,我如今是靠他养活的。将来若有一天,我们这位伟大而仁慈的总督一命呜呼,一定就是我儿子下的手。”
“而您将这种事告诉一个陌生人这样会危及令公子的性命。”
“不,我是在帮助他,我正在为总督制造一个新的敌人。假使我并非总督的敌人,而是他的朋友,我会劝他在外太空用星舰筑成长城,一直部署到银河边缘。”
“你们的外太空没有星舰巡弋吗”
“你看到了吗你来的时候,遭到任何警戒舰队的拦截吗由于星舰不足,边境的星省又为自家的叛变和犯罪问题所困扰,没有一个星省能分派出星舰来警戒外围的蛮荒星空。银河边缘的残破世界从来不曾威胁过我们──直到如今,你来了。”
“我我一点也不危险。”
“你来过之后,就会有更多人陆续来到。”
马洛缓缓摇了摇头。“我不确定是否明白您的话。”
“听好”老人的声音突然充满激动,“你一进来,我就知道你的来历了。我注意到你的身边围绕着力场防护罩,虽然现在没有了。”
迟疑地沉默了好一会儿,马洛才说:“是的我的确有。”
“很好,这就让你露出马脚,可是你自己还不晓得。我知道不少事情。在这种衰败的世代,已经不流行做学者了。各种突如其来的变化,来得急去得也快,不能用手中的核铳保护自己的人,很快就会被潮流吞噬,我就是现成的例子。
“但我曾经是一名学者,我知道在核能装置的发展历史中,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随身防护罩。我们的确拥有力场防护罩,但是非常庞大,耗用大量的能源,可以保护一座城市,或是一艘星舰,却无法用在个人身上。”
“啊”马洛努起嘴,“所以您推出什么结论”
“在浩淼的太空中流传着许多故事。这些故事经由各种奇异的管道扩散,每前进一秒差距就会扭曲一次。不过当我年轻的时候,曾经遇到一群异邦人,他们驾驶一艘小型太空船前来。那些人不了解我们的风俗习惯,也说不出自己从何处来。他们曾经提到银河边缘的魔术师,说那些魔术师能在黑暗中发出光芒,还能徒手在空气中飞行,而且任何武器也无法损伤他们。
“当时我们忍不住捧腹大笑,我也跟着大家一起笑。我早就忘记这件事,直到今天才想起来。你的确能在黑暗中放光,假使现在我握有核铳,我想也不可能伤到你。告诉我,你是不是随时能飞起来”
马洛镇定地说:“这些我全都做不到。”
巴尔微微一笑。“我接受你的答案,我不会搜客人的身。不过,如果那些魔术师真的存在,又如果你是其中一分子,那么他们,或者应该说你们,有朝一日也许会蜂拥而至。这样可能也有好处,或许我们需要一些新血。”
巴尔无声地喃喃自语了几句,然后再慢慢说:“但是这也会带来另一方面的影响。我们的新总督也有一个梦想正如前总督威斯卡的梦想一样。”
“他也在觊觎帝位”
巴尔点点头。“我的儿子听到许多传言。他既然在总督身边,自然不想听也不可能,而他把听到的事都告诉我了。我们的新总督打着如意算盘,若能顺利取得帝位当然最好,不过他也安排了退路。假如篡位失败,有人说他打算在蛮荒地区建立一个新的帝国。还有一项传言,但我不能保证,是说总督已经将他的一个女儿,下嫁给外缘一个不知名小国的君主。”
“如果这些传言都能采信”
“我知道,传言还有很多很多。我老了,喋喋不休地净说些废话。你的看法又如何呢”老人锐利的目光似乎能直视马洛的心底。
行商马洛考虑了一下。“我什么都说不上来,但是我还想再问一件事。西维纳究竟有没有核能不,等一等,我知道你们会制造核能用品。我的意思是说,这里有没有完好的核能发电机还是最近的劫掠把它们也摧毁了”
“摧毁喔,当然没有。即使这颗行星有一半被夷为平地,最小的发电厂也都不会受到影响。它们的重要性无可取代,而且是舰队的动力来源。”他又近乎骄傲地说:“从川陀一路算过来,我们这里的发电厂是最大、最好的。”
“那么,如果我想看看这些发电机,第一步该怎么做呢”
“做什么都没用”巴尔斩钉截铁地答道,“一旦接近任何军事据点,你立刻会被击毙。任何人都不可能,西维纳仍旧是个没有公民权的地方。”
“您的意思是,所有的发电厂都由军方监管吗”
“不一定。有些小规模的市内发电厂就不是,它们负责供应家用照明和暖气的能源,以及交通工具的动力等等。不过这些发电厂同样门禁森严,由一群技官负责管理。”
“那又是什么人”
“一群监督和管理发电厂的专业技术人员。这种光荣的职业是世袭的,他们的学徒就是自己的子弟,从小就接受专职训练,灌输强烈的责任感、荣誉心等等。除了技官之外,没有人能进入那些发电厂。”
“我明白了。”
“不过,”巴尔补充道,“我可没有说每一位技官都是清廉的。过去五十年间,一连换了九个皇帝,其中有七个是遇刺身亡这种年头,每艘星舰的舰长都想当上总督,每位总督又都想篡夺帝位,我猜即使是技官也一定能用钱买通。可是这要很多很多钱,我自己一文不名,你呢”
“钱我也没有,难道行贿一定要用钱吗”
“在这个金钱万能的时代,还能有什么替代品”
“金钱买不到的东西多着呢。请您告诉我,拥有这种发电厂的城市哪个最近,还有怎样才能最快到达那里,我会很感激您的。”
“等一等”巴尔伸出枯瘦的双手,“你急什么你到这里来,但我什么都没问。然而,城里的居民仍被驻军视为叛徒,你一旦进了城,任何一名军人或警卫只要听出你的口音、看到你的服饰,就会马上把你拦下。”
老人站起来,从一个老旧柜子的角落掏出一个小本子。“这是我的护照──伪造的,我就是靠它逃出来的。”
他把护照放到马洛手上,将马洛的手指合起来。“照片和数据当然和你不符,不过如果虚晃一下,过关的机会还是很大的。”
“但是您呢,您自己就没有了。”
老人耸耸肩,显得毫不在乎。“我要它有什么用我再警告你一件事,最好少开尊口。你的腔调很不文雅,用语又很古怪,还不时会吐出惊人的古文。你说得越少,就越不容易让别人怀疑你。现在我来告诉你怎么去那座城市”
五分钟之后,马洛离开了。
但是不久之后他又回来了,这次只在老贵族的门口逗留片刻。
第二天早上,当欧南巴尔走进小小的庭院时,发现脚下有一个盒子。盒子里装的是食物,好像是太空船携带的浓缩口粮,不论口味或烹调方式都很陌生。
但是这些食物既营养又好吃,而且能保存很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