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四个你总是忘记把菲龙计算在内。这些性命还谈不上有何凶险,我这么判断。听我说,假如你面对一幅画,一件伟大的艺术杰作,它不知为何威胁到了你的生命,而你需要做的,只是找支粗笔,在它上面猛然乱画一通,让这幅画从此完蛋,你的命就能保住。可是另一方面,假如你能细心研究这幅画,然后在这里画上一笔,那里点上一点,又在另一处擦掉一小部分,借着诸如此类的方法,你就足以改造这幅画,避免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,却不会损毁它的艺术价值。当然,要进行那样的改造,需要很多时间才能完成,没有无比的耐心是做不到的。但如果时间允许,除了你自己的性命,你一定也会愿意拯救这幅画。”
崔维兹说:“大概会吧,但你最后还是彻底毁掉了那幅画。你大笔一挥,将细致的笔触和用色破坏殆尽,使精致的形影和构图面目全非。当一个小小雌雄同体性命受到威胁时,你马上就那样做了。可是在此之前,对于我们面临的危险,还有你自身面临的危险,你却完全无动于衷。”
“当时我们这些外星人士还没有立即的危险,可是我觉得菲龙突然身陷险境。我必须在守护机器人和菲龙之间作出抉择,不能浪费任何时间,所以我选择了菲龙。”
“真是这样吗,宝绮思你将两个心灵迅速衡量了一遍,迅速判断出哪个较复杂且较有价值”
“没错。”
崔维兹说:“我却以为,那是因为站在你面前的是个孩子,是个性命受到威胁的孩子。不论原先三个成人命在旦夕之际,你心中如何盘算,母性本能立刻将你攫获,令你毫不犹豫地出手救他。”
宝绮思微微涨红了脸。“或许有那么一点成分在内,但并不像你冷嘲热讽所说的那样。在我的行动背后,也有理性的想法。”
“我很怀疑。如果背后有什么理性的想法,你就应该考虑到一件事实:那孩子面临的是自己社会中注定的共同命运。为了维持那个世界的低数量人口,以符合索拉利人心目中的标准,天晓得已有几千几万个小孩遭到处决。”
“情况没有那么单纯,崔维兹。那孩子难逃一死,是因为他过于年幼,无法成为继承人,而这又是因为他的单亲过早死亡,归根结底则是因为我杀了他的单亲。”
“当时不是他死就是你亡。”
“这不重要。我的确杀了他的单亲,所以我不能坐视那孩子因我的行动而遭到杀害。此外,盖娅从未研究过那种大脑,这刚好是个难得的机会。”
“只是个孩子的大脑。”
“它不会永远是个孩子的大脑,它会在两侧发育出转换叶突。那种叶突带给一个索拉利人的能力,整个盖娅都望尘莫及。我只不过为了维持几盏灯的电力,以及启动一个装置来打开一扇门,就累得筋疲力尽了。班德却能保持整块属地的电力源源不绝,连睡觉时都不例外,而且他的属地跟我们在康普隆所见的城市相比,复杂度不相上下,面积则更广大。”
崔维兹说:“那么,你是将这孩子视为大脑基础研究的重要资源”
“就某方面而言,的确如此。”
“我却不这么认为。对我而言,我们好像带了一件危险物品上来,有很大的危险。”
“什么样的危险在我的帮助下,他会百分之百适应。他极端聪明,也已经显现出对我们的好感。我们吃什么他就吃什么,我们去哪里他就去哪里。从他的脑部,我们盖娅能获得许多无价的知识。”
“万一他生出下一代呢他不需要配偶,他自己就是自己的配偶。”
“他还要经过许多年,才会达到生育的年龄。太空族的寿命长达好几世纪,而且索拉利人向来不想增加人口,延缓生殖也许早已是他们的习性,菲龙在短期内不会有孩子的。”
“你怎么知道”
“我不知道,我只是诉诸逻辑。”
“我告诉你,菲龙会带来危险。”
“你并不知道,也并未诉诸逻辑。”
“宝绮思,此时此刻,我感觉到了,根本不需要理由。还有,坚称我的直觉永远正确的人,是你而不是我。”
宝绮思皱起眉头,显得坐立不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