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7愿望
晏长安的身体去年冬天有了好转, 各项数据逐渐稳定,疗养中心每天一日三餐化疗打针的日子便显得局促无趣起来。
近来他外出增多, 自己本身军医出身,自然知道这时运动才是缓解病情、提高抵抗力帮助康复的不二法门,寿宴过后的几日趁着晴天日头,与怀兴炜、怀蓁泡在高尔夫球场,好不快活。
怀礼的爷爷曾与晏长安是冒着子弹扛过枪、堪比手足的关系。爷爷过世后,他们怀家与晏家情谊未断,随着怀礼与晏语柔婚事尘埃落定,怀兴炜便借着这贺寿的由头来到了北京。
绿茵地一望无垠, 烈日当头。
怀礼到了便带着球童拿着球杆儿上去。
陪伴晏长安的除了怀兴炜和怀蓁二人, 还有u理事会的几个高层主任与随行的护士。
怀蓁去年年初升了u的副理事长, 老晏病重后整个医院上下乃至上海分院的事务都是由她代为处理,如今算是实至名归。
不知开到哪一句玩笑话, 怀兴炜捧着腹大笑连连, 怀蓁先同怀礼打了句招呼,他才停下来去瞧怀礼。
“怀礼, 来了啊。”
他们父子关系一向寡淡。
许久未见,怀礼只点了点头,疏于交流。
问候过怀蓁几位, 怀礼关切地对老晏道:“去了疗养中心您不在,想到应该来这儿了,今天感觉怎么样要打到几点回去”
“出来晒晒太阳舒服多了, 前阵子一直下雨,愁死我啦这天气可影响人的心情了呢,你说心情不好身体怎么能好”
晏长安呵呵笑着,心情不错。几年的病痛折磨让他整个人消瘦孱弱了许多, 不若从前那般矍铄有力。
“心情好就好,”怀礼微笑,安排道:“晚上回去再测一下指标吧,我和医生约好了。”
老晏回头便冲怀兴炜夸赞:“兴炜啊,我总说你培养了一位好儿子,你瞧,怀礼这些年肯一直在身边陪伴我,是我的福气。”
“是您费心了才对,”怀兴炜说,“那年我和他阿姨要出国,他一人来北京念书,他姑姑当时还在俄罗斯,不是您栽培他也不可能这么优秀。”
晏长安摆手,“是你们怀礼从小到大都听话懂事,从来不叛逆,好教育这要是把怀郁遭给我我可得烦死啦”
“怀郁现在都没让我省心过,”怀蓁提起这事儿就头疼,“怀礼安定下来了,马上就要跟语柔要结婚,两家共同的心愿也要完成了。”
怀兴炜年少浪荡,搞大了教师家庭出身女孩儿的肚子,被父亲逼着结了婚,鸡飞狗跳了好几年,最终甩手将怀礼和妹妹怀兮甩开又离婚了。怀礼一开始跟着他,后来他再娶,很快有了弟弟怀野。
说到底,从小他们父子之间就没什么深情厚谊。
怀礼十二岁那年离开港城来到北京求学,寄宿晏长安家中,后面英国留了学又去俄罗斯读研,再回来u为老晏工作,再到现在即将结婚,的确是老晏一路看着他成人,他也一直在按照老晏的愿景成长。
怀兴炜其实向来不关心他人生的任何决定,不关心他和谁结婚,也不关心他的人生规划,有个优秀的儿子只能占点儿吹牛的便宜,在此之外几乎形同陌路。
打球时怀蓁还同怀礼攀谈,听闻前几天他陪晏语柔订了婚纱,便试探了句:“婚纱怎么样我听语柔说订了好几套,估计就怕你不满意。”
“我有什么不满意的,”怀礼挥着杆,烈日中不觉有点烦闷,半开玩笑,“也不是我穿。”
“那倒是,语柔自己喜欢,你再满意了就两全其美了,”怀蓁笑了笑,“这次什么时候回上海”
“下周。”
“这次回来这么久呀,最近都和语柔在家住”
“嗯。”
怀蓁于是放心了。
一会儿知道该怎么给老晏回话了。
摇摇晃晃的高尔夫球车上,一行人往另一片场地去。老晏与怀兴炜一趟车,怀礼怀蓁在后。
怀礼望着前面,问了怀蓁一句:“他这次来干什么。”
“喔,”怀蓁道,“你爸想把他的牙医诊所并入u。效益不好很久了,这次估计是为这个来。”
怀礼没情绪地笑笑,“我猜也是。”
怀蓁苦笑:“你猜也是”
怀礼侧眸,淡淡道:“总不可能是为了我”
也是。
这订婚大半年了,怀兴炜也就只打过个电话。如今借着寿宴来了,还真有点突兀。
“你也别总记恨你爸了,现在你的生活不挺好么语柔就是骄纵了点,是个真正喜欢你的孩子。”怀蓁又叹息,“怀郁最近是不是又谈了个新女朋友酒吧认识的真是不三不四。”
怀礼只是笑,“我在上海,这边的事不太清楚。”
“你倒是推的一清二楚,有空也跟他说说,劝他学学你,尽早安定下来,别成天想着怎么玩儿了,”怀蓁嘱托道,“还有啊,跟你爸多说说话,怎么也是生了你的别仇人似的。”
傍晚送老晏回疗养中心,做过常规检查。报告明天才能出,怀礼开车送怀蓁到家,又送怀兴炜去酒店。
不出意料沉默半路,快到地方怀兴炜才同他攀谈:“婚礼打算在哪里办北京还是上海你在北京有房子的吧。”
怀礼直视前方,答:“没决定。”
“就剩两个月了,怎么还没决定,”怀兴炜晚上喝了点酒,这会儿有点醉了,“你结婚估计我和你阿姨去不了。”
怀礼瞥一眼后视镜,没说话。
到底也并不在意他会不会来。
夜风习习,车窗降下,他手臂搭着车门儿点了支烟,单手掌舵,轻松打了半圈方向上了高架。
怀兴炜瞧他,“ 你什么时候学的抽烟”
“初中。”怀礼吐烟气。
“初中”怀兴炜摇头苦笑,有点没想到,却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,“像怀野。”
“怎么不能是怀野像我”怀礼有些好笑。
“他要是像你就好了,懂事听话,从小一点不叛逆,不让人操心。”
说到底,好似也不怎么关心他这个大儿子的成长轨迹。
他明明也很叛逆。初中就开始抽烟了。
“怎么样,”怀礼问,“老晏同意了”
“你快跟语柔结婚了,他有什么不同意的”怀兴炜知道怀礼指的是牙科诊所的事儿,没想隐瞒,反而得意,“u最出名的是心外,牙科其实很一般吧我也听说了,最近你们在招标我可以派医生过去,设备和环境你们来提供。”
怀礼“哦”了声,反应平平,“那意思是要不是因为我,可能不会同意”
怀兴炜笑笑:“老晏疼你,你又和语柔门当户对,你姑姑现在还是副理事,这也是为了大家好。”
车到酒店前,缓缓停下。
怀兴炜下了车。父子间一路都没什么多余的话,此时语气依然生硬地作别:“要回家了吧”
怀礼手臂搭着车门,指尖一点猩红,却是笑意淡淡地。
“不回。”
怀兴炜一头雾水:“这么晚了那语柔一个人在家”
“走了。”
怀礼轻轻扬着唇角,踩了脚油门,离开了。
徐宙也盯着那台精细运作的纹身机,躺在纹身床上的人皮肤都沿着纹路泛出充血的绯红。
宋欢剪掉了从前一头脏辫儿,清秀许多,差点儿认不出了。
宋欢不耐烦:“我他妈跟你说了在外头等我,你非得站这儿,一会儿纹人家半个屁股你也要在这儿盯着看”
徐宙也啧了声,起身,“好不容易找到你,还以为你不在北京了呢,给你打电话也不接。”
宋欢在客人面前到底不好发脾气,心里想着糟心的事儿手下就不留神了,客人一嚎,他又是安抚又是点头哈腰地道起了歉。
徐宙也于是出去,拿来他们店里的纹身图册翻看一二,玩儿了两把手游。
店内一个二十五六的年轻姑娘过来给他倒了杯温热的大麦茶,宋欢这才慢悠悠地出来。